司泠

        强烈的失重感让人产生被挤压的错觉，江停心中一直紧紧绷着的弦仿佛轻巧地断了，呼吸不自觉地一窒，双手痉挛着抱紧了严峫。
        严峫没有什么回应，像一块石头般沉默——
        应该是受伤了，以致严峫已经陷入昏迷。江停想着，更加紧抱住怀中人……虽然严峫之前说着没事，但那只伤痕累累又坚硬有力的手，与自己的手相握时，那种黏腻的感觉是严峫无法掩饰的。
        山风更加猛烈地上涌，江停甚至以为自己的肌体在风中分崩离析，连灵魂都要被风化，无力感像温水一样渐渐扩散。
        不能放手。
        江停偏头趁风微弱一瞬时急促地呼吸了一下，十指紧扣住严峫坚实的后背，艰难地调整着预落地的角度，耳中隐约响起阵阵嗡鸣声，江停双眼紧闭，沉默地等待那尘埃落定的一刻——
        嘭！
        江停后背砸在坚硬的平面上，旋即是冰冷腻滑的水流过侧，在这条奔腾的河中，江停抱着严峫和水中漂物一同沉浮。
        被涛浪裹挟着而不睁眼是十分危险的。江停几乎将全部的气力都用于紧抱严峫，只能勉强将自己的后背送向迎面而来的岩石。
        严峫还是没有什么反应。江停有些急了，心一横侧身撞上一块巨岩，半边身子顿时僵硬麻木了，但成果十分可喜，借此时机江停终于有机会稳定住自己的重心，把严峫慢慢拖上岸。
        踩上坚硬沙砾铺就的河滩，江停脱力地倒在严峫身侧。江停冰白的脸颊贴着严峫微微的体温，像白雪在暖阳下渐渐融化，河流奔走的声音愈行愈远——
        严峫没受到二次伤害，真好。江停有些自得于自己将严峫保护得还不错的事。在耳鸣声掩盖过水流声时，江停跪起身，把身上外表湿透、但内里干燥温暖的外套和保暖衣物脱下来，覆盖住严峫的胸腹部，然后再度抱住严峫的身躯，像贪婪者紧抱住梦寐以求的珍贵财宝。
        看过无数的生生死死，江停深知生命才是最珍贵的财宝。往昔战友或清晰或模糊的面容在眼前浮现，影影幢幢难以分辨，耳鸣中趁机掺进一个声音——
        那不是严峫或者闻劭或者某个战友的声音，也不是杨媚或者敌人或者某个萍水相逢之人的声音。
        听了好久，江停在心里轻轻哦了一声。
        那是自己多年仇恨中发酵的、混合着嘶哑血气与难言之隐的怨声。
        江停轻轻呼出一口气，像唉叹又像欣喜般无声地唤了句：“……严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