酸胀的疼痛感一道道勒紧了心脏,步重华死死盯着吴雩的背影,直觉得天旋地转——
为什么……
为什么?
步重华踉跄着倒退了两步,颓唐地坐在碑前,侧身一抬手,却正好指向“烈士”二字 。
步重华愣愣地僵着身子,泪水在眼前漫起,那蕴着壮烈意味的“死亡”的代名词……已经模糊成了一片血红。
无数浮光掠影的记忆如潮水般回溯,冲击着步重华的脑海——
吴雩在密密麻麻的网络信息中寻找线索,认真的态度足以去拍摄警方宣传片了……是假的么?
吴雩看着水池里的积水灵光一现,两眼都迸出亮色……是假的么?
吴雩在那火光冲天而起的房子外,悍不畏死地要救他出去……是假的么?
吴雩……
吴雩!
步重华死死咬着下唇,整个人都在发抖。空旷安静的陵园里,处处都是无限扩张的孤独感。
步重华觉得自己要疯了,在吴雩接受了他的拥抱、却拒绝理解他的内情之后,仿佛有整块天塌下来,真正把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——
简直是令人窒息的沉重。
……
……
英雄是什么呢?
吴雩看着自己粗糙掌心上的纹路,目光描绘着浅淡生命线的线尾——
有句话是英雄气短。
其实是命短。
往往是无私为别人奉献牺牲的人,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着他的遗像……这样的人叫英雄……为什么呢?
为什么英雄要死呢?
走过十二年的腥风血雨,童年时的记忆早已不算什么恐怖,可是今天……
霉烂的过往随着步重华的话,被翻了个底儿朝天——
原来还有那么一段记忆,无需冥思苦想、无需念念不忘,却总是历历在目、焕然如新。
步同光。
曾微。
张博明。
阿归。
鲨鱼。
他们的名字都渗着血色。
——太可怕了。
吴雩缩在出租车后座上,深深埋下头去,握紧的拳头支棱着瘦硬的指节,硌着自己不安跳动着的心脏。
出租车缓缓停下,前面不远处是人流量颇大的一个入口。吴雩深吸一口气,给司机付了现金,下车走向自己的二十万元。
人都是趋利避害的。
恐惧是人最影响深重的情绪。
为什么不躲开呢。
我在噩梦里挣扎了那么多年。
我只是想逃离死亡黑暗的阴影。
我只是想摆脱命运的枷锁。
我只是无路可走只能一直向前。
没有什么错处呀。
为什么有人要紧紧攥着过去死不放手,非要和自己最深切的恐惧相互扼死。
我不要死。
我只是想活。
求求你。
步重华,求求你放过我吧。
我一路向前,早已不会回头了。
……
……
步重华失魂落魄地离开陵园,随意停在一间酒吧外。
有句话是借酒浇愁。
虽然李白说过“举杯消愁愁更愁” ,但酒能带给人一段空白的时间,足以缓冲向外贲张的情绪了。
才进门,浓烈的烟味就涌在身上。步重华逃也似的离开了。
买了两瓶老白干,随便坐在路沿上。步重华看着“老白干” 三个大字,自嘲地哼笑一声,拧开瓶塞猛灌下一口。
酒很辣。
刮着柔软的喉咙。
像在吞碎裂的刀片。
刀片坠落在心脏上。
好疼。
酒气上涌,冲得眼睛酸痛。
泪腺决堤了。
怎样的愤怒令人感到绝望呢?
当自己被所有人蒙在鼓里、对切身刻骨的仇恨毫不知情的时候。
当握紧机遇期待有人并肩同仇、却只剩孑然一身的时候。
步重华抬起手捂住了眼。
此时一阵烟味正在接近。
肩上被人安抚地拍了拍。
步重华放下手抬头去看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是吐自己一身的臭表哥。
“怎么啦?我家阿花受什么委屈了?”
步重华握着酒瓶,仰头喝干了。
醉眼迷蒙中,步重华看见严峫身后还有一位挺拔俊秀的男子。
严峫说那是自己的表嫂。
公大的。
无ps、不整容、天生一米二大长腿的。
让自己喊一声嫂嫂。
还作势要往自己怀里塞什么改口费。
混蛋表哥。
在自己面前秀恩爱真的好么。
我也有个人能向表哥这么介绍来着。
可是他不在了。
我还剩什么呢。
爸妈没了。
那个小哥哥没了。
自己拿腔作势的队长威风没了。
吴雩也没了。
一场空。